夤
夜留人。”女子道:“后边说了被难缘因,他又如何肯留起来?”元礼道:“这
是你令堂恻隐之心,留我借宿。”女子道:“这叫做燕雀处堂,不知祸之将及。”
元礼益发惊问道:“难道你母亲也待谋害我不成?我如今孤身无物,他又何所利
于我?小姐姐莫非道我伤弓之鸟,故把言语来吓诈我么?”女子道:“你只道我
家住居的房屋,是那个的房屋?我家营运的本钱,是那个的本钱?”元礼道:
“小姐姐说话好奇怪!这是你家事,小生如何知道?”女子道:“妾姓张,有个
哥哥,叫做张小乙,是我母亲过继的儿子,在外面做些小经纪。他的本钱,也是
宝华寺悟石和尚的,这一所草房也是寺里搭盖的。哥哥昨晚回来,今日到寺里交
纳利钱去了,幸不在家。若还撞见相公,决不相饶。”元礼想道:“方才众和尚
行凶,内中也有俗人,一定是张小乙了。”便问道:“既是你妈妈和寺里和尚们
一路,如何又买酒请我?”女子道:“他那里真个去卖酒?假此为名,出去报与
和尚得知。少顷他们就到了,你终须一死!我见你丰仪出众,决非凡品,故此对
你说知,放你逃脱此难。”元
礼吓得浑身冷汗,抽身便待走出。女子扯住道:“你去了不打紧,我家母亲
极是利害,他回来不见了你,必道我泄漏机关。这场责罚,教我怎生禁受?”元
礼道:“你若有心救我,只得吃这场责罚,小生死不忘报。”女子道:“有计在
此!你快把绳子将我绑缚在柱子上,你自脱身前去。我口中乱叫母亲,等他回来,
只告诉他说你要把我强奸,绑缚在此。被我叫喊不过,他怕母亲归来,只得逃走
了去。必然如此,方免责罚。”又急向箱中取银一锭与元礼,道:“这正是和尚
借我家的本钱。若母亲问起,我自有言抵对。”元礼初不欲受,思量前路盘缠,
尚无毫忽,只得受了。把这女子绑缚起来,心中暗道:“此女仁智兼全,救我性
命,不可忘他大恩,不如与他定约,异日娶他回去。”便向女子道:“小生杨延
和,表字元礼,年十九岁,南直扬州府江都县人氏。因父母早亡,尚未婚配。受
你活命之恩,意欲结为夫妇,后日娶你,决不食言。小姐姐意下如何?”女子道:
“妾小名淑儿,今岁十三岁。若不弃微贱,永结葭莩,死且不恨。只有一件:我
母亲通报寺僧,也是平昔受他恩惠,故尔不肯负他。请君日后勿复记怀。事已危
迫,君无留恋。”元礼闻言一毕,抽身往外便走。才得出门,回头一看,只见后
边一队人众,持着火把,蜂拥而来。元礼魂飞魄丧,好像失心风一般,望前乱跌,
也不敢回头再看。
话分两头。单提那老妪打头,川僧觉空持棍在前,悟石随后,也有张小乙,
通共有二十馀人,气吽吽一直赶到老妪家里。女子听得人声相近,乱叫乱哭。
老妪一进门来,不见了姓杨的,只见女子被缚,吓了一跳,道:“女儿为何倒缚
在那里?”女子哭道:“那人见母亲出去,竟要把我强奸,道我不从,竟把绳子
绑缚了我。被我乱叫乱嚷,只得奔去。又转身进来要借盘缠。我回他没有,竟向
箱中摸取东西,不知拿了甚么,向外就走。”那老妪闻言,好像落汤鸡一般,口
不能言。连忙在箱子内查看,不见了一锭银子,叫道:“不好了!前借师父的本
钱,反被他掏摸去了。”众和尚不见杨元礼,也没工夫逗留,连忙向外追赶。又
不知东西南北那一条路去了,走了一阵,只得叹口气回到寺中,跌脚叹道:“打
蛇不死,自遗其害。”事已如此,无可奈何。且把杀死众尸,埋在后园空地上。
开了箱笼被囊等物,原来多是铜钱在内,银子也有八九百两。把些来分与觉空,
又把些分与众和尚、众道人等,也分些与张小乙。人人欢喜,个个感激。又另把
些送与老妪,一则买他的口,一则赔偿他所失本钱,依旧作借。
却说那元礼脱身之后,黑地里走来走去,原只在一笪地方,气力都尽。只得
蹲在一个冷庙堂里头。天色微明,向前奔走,已到萦县。刚待进城,遇着一个老
叟,连叫:“老侄,闻得你新中了举人,恭喜,恭喜!今上京会试,如何在此独
步,没人随从?”那老叟你道是谁?却就是元礼的叔父,叫做杨小峰,一向在京
生理,贩货下来,经繇河间府,到往山东。劈面撞着了新中的侄儿,真是一天之
喜。元礼正值穷途,撞见了自家的叔父,把宝华寺受难根因,与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