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见他苦苦折辨不招,对众强盗道:“你这班人,想必把真强盗隐匿,陷害平
人。”教都夹起来。众皂隶一齐向前动手,夹得五个强盗杀猪般叫喊,只是一口
咬定张权是个同伙,不肯改口。又道:“爷爷!他是小木匠,那个不晓得是个穷
汉。如何骤然置买房屋,开起恁样大布店来?只这个就明白了。”侯爷道:“是!
你是个穷木匠,为何忽地骤富?这个须没得辨!”喝教也夹起来。张权上前再三
分辨,是亲家王员外扶持的银子。侯爷那里肯听。可怜张权何尝经此痛苦,今日
上了夹棍,又加一百杠子,死而复苏,熬炼不过,只得枉招。侯爷见已招承,即
放了夹棍,各打四十毛板,将招繇做实,依律都拟斩罪,赃物贮库。张权房屋家
私,尽行变卖入官。画供已毕,上了脚鐐手扭,发下司狱司监禁,连夜备文申报
上司。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话分两头。且说陈氏见丈夫拿去,哭死在地,亏养娘救醒。便教家人伙计随
去,看个下落,顺便报与二子。廷秀兄弟正在书院读书,见报父亲被强盗扳了,
吓得魂飞魄散,撇下书本,带跌而奔。先生也随将来看。里边徐氏晓得,连忙教
几个家人探听。廷秀弟兄,随了家人,赶到府中,父亲已是解进衙门。立在外边
打探,听得辨了半日,也上夹棍,着了急,便要望里边去禀。被先生一把扯住,
道:“你若进去,也被粘住身子,那个出头去辨冤?”二子见先生之言有理,便
住了脚。听父亲夹得声音凄惨,都叫起屈来,被把门人驱逐出外边。少顷,见两
个人扶着父亲出来,两眼闭着,半死半活。又晓得问实斩罪,上前抱住放声大哭,
一个字也说不出。张权耳内闻得儿子声音,方才挣眼一看,泪如珠涌。欲待吩咐
几声,被杨洪走上前,一手推开廷秀,扶挟而行,脚不点地,直至司狱司,交与
禁子,开了监门,扶将进去。廷秀弟兄欲要也跟入去,禁子那里肯容,连忙将监
门闭上。可怜二子哭倒在地。那先生同伙计家人,随后也到,将廷秀扶起道:
“事已至此,哭亦无益。且回家去,再作区处。”二子无奈,只得收泪,对禁子
道:“列位大叔在上,可怜老父是含冤负屈之人,凡事全仗照管,自当重报!”
禁子道:“小官人,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公的买卖,千钱赊不如八
百现。我们也不管你冤屈不冤屈,也不想甚重报。有,便如今就送与我们,凡事
自然看顾十分。若没有,也便罢了,决无人来催讨。那远话儿且请收着,等你不
及!”廷秀道:“今日不曾准备在此,明早来相恳。”禁子道:“既恁样,放心
请回,我们自理会得。”廷秀弟兄同众人转来,也不到丈人家里,一径出阊门,
去看母亲。走至门首,只见侯同知已差人将房子锁闭,两条封皮,交叉封着。陈
氏同养娘都在门首啼哭,一见儿子到来,相抱而哭。真个是痛上加痛,悲中转悲,
旁边看的人,无不垂泪称冤。那伙计并家人,见恁般光景,也不相顾,各自去寻
活路。母子计议,无处投奔,只得同到丈人家里暂住,再作区处。到了王员外门
口,廷秀先进去报知。徐氏与女儿出来迎接。相见已罢,请入房里。那时赵昂已
往杨洪家去探听,瑞姐晓得,也来相见。廷秀母子将前后事情哭诉一番,徐氏也
觉惨伤,玉姐暗自流泪。只有瑞姐心中欢喜,假意劝慰。当晚徐氏准备酒肴款待,
陈氏水米不沾,一味悲泣,徐氏解劝不止。
到次日,廷秀与母亲商议,要牢中去看父亲,说:“昨日已许了禁子东西,
如今一无所有,如何是好?”正没做理会,徐氏走来知得,便去取出十两银子,
递与廷秀道:“你且先将去用,若少时,再对我说。等你父亲回家,就易处了。”
陈氏谢道:“屡承亲家厚恩,无门可报!今日又来累及亲家损钞,今生不能相报,
死当衔结以报大恩!”徐氏道:“说那里话!亲翁在患难之际,员外又不在家,
不能分忧。些小东西,何足为谢!”当下弟兄二人,将银留了八两,把二两带好,
央先生同到司狱司前,送与禁子。禁子嫌少,又增了一两,方才放二人进去,先
生自在外边等候。禁子引二子来到后监,见父亲倒在一个壁角边乱草之上,两腿
皮开肉绽,脚鐐手扭,紧紧锁牢,淹淹止存一息。二子一见,犹如乱箭攒心,放
声号哭,奔向前来,叫声:“爹爹!孩儿在此!”把他扶将起来。那张权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