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得!不消得!我家中
有事,莫要担阁我工夫。”转身就走,那后生留之不住。众人道:“你这人好造
化!掉了银子,一文钱不费,便捞到手。”那后生道:“便是!不想世间原有这
等好人。”把银包藏了,向主人叫声:“打搅!”下阶而去。众人亦赞叹而散。
也有说:“施复是个呆子,拾了银子不会将去受用,却呆站着等人来还。”也有
说:“这人积此阴德,后来必有好处。”
不题众人。且说施复回到家里,浑家问道:“为甚么去了这大半日?”施复
道:“不要说起,将到家了,因着一件事,覆身转去,担阁了这一回。”浑家道:
“有甚事担阁?”施复将还银之事,说向浑家。浑家道:“这件事也做得好。自
古道:横财不富命穷人。倘然命里没时,得了他反生灾作难,到未可知。”施复
道:“我正为这个缘故,所以还了他去。”当下夫妇二人,不以拾银为喜,反以
还银为安。衣冠君子中,多有见利忘义的,不意愚夫愚妇到有这等见识。从来作
事要同心,夫唱妻和种德深。万贯钱财如粪土,一分仁义值千金。
自此之后,施复每年养蚕,大有利息,渐渐活动。那育蚕有十体、二光、八
宜等法,三稀、五广之忌。第一要择蚕种。蚕种好,做成茧小而明厚坚细,可以
缫丝。如蚕种不好,但堪为绵纩,不能缫丝,其利便差数倍。第二要时运。有造
化的,就蚕种不好,依般做成丝茧;若造化低的,好蚕种,也要变做绵茧。北蚕
三眠,南蚕俱是四眠。眠起饲叶,各要及时。又蚕性畏寒怕热,惟温和为得候。
昼夜之间,分为四时,朝暮类春秋,正昼如夏,深夜如冬,故调护最难。江南有
谣云:做天莫做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时麻要雨,采桑娘子要晴干。
那施复一来蚕种拣得好,二来有些时运。凡养的蚕,并无一个绵茧,缫下丝
来,细员匀紧,洁净光莹,再没一根粗节不匀的。每筐蚕,又比别家分外多缫出
许多丝来。照常织下的绸拿上市去,人看时光彩润泽,都增价竞买,比往常每匹
平添钱多银子。因有这些顺溜,几年间,就增上三四张绸机,家中颇颇饶裕。里
中遂庆个号儿叫做“施润泽”。却又生下一个儿子,寄名观音大士,叫做观保。
年才二岁,生得眉目清秀,到好个孩子。
话休烦絮。那年又值养蚕之时,才过了三眠,合镇阙了桑叶。施复家也只勾
两日之用,心下慌张,无处去买。大率蚕市时,天色不时阴雨,蚕受了寒湿之气,
又食了冷露之叶,便要僵死,十分之中,只好存其半,这桑叶就有馀了。那年天
气温暖,家家无恙,叶遂短阙。且说施复正没处买桑叶,十分焦躁,忽见邻家传
说洞庭山馀下桑叶甚多,合了十来家过湖去买。施复听见,带了些银两,把被窝
打个包儿,也来赶船。这时已是未牌时候,开船摇橹,离了本镇。过了平望,来
到一个乡村,地名滩阙。这去处在太湖之傍,离盛泽有四十里之远。天已傍晚,
过湖不及,遂移舟进一小港泊住,稳缆停桡,打点收拾晚食,却忘带了打火刀石。
众人道:“那个上涯去,取讨个火利便好?”施复却如神差鬼使一般,便答应道:
“待我去。”取了一把麻骨,跳上岸来,见家家都闭着门儿。你道为何天色未晚,
人家就闭了门?那养蚕人家,最忌生人来冲。从蚕出至成茧之时,约有四十来日,
家家紧闭门户,无人往来。任你天大事情,也不敢上门。当下施复走过几家,初
时甚以为怪,道:“这些人家,想是怕鬼拖了人去,日色还在天上,便都闭了门。”
忽地想起道:“呸!自己是老看蚕,到忘记了这取火乃养蚕家最忌的。却兜揽这
帐!如今那里去讨?”欲待转来,又想道:“方才不应承来,到也罢了。若空身
回转,教别个来取得时,反是老大没趣。或者有家儿不养蚕的,也未可知。”依
旧又走向前去。只见一家门儿半开半掩,他也不管三七廿一,做两步跨到檐下,
却又不敢进去。站在门外,舒颈望着里边,叫声:“有人么?”里边一个女人走
出来,问道:“什么人?”施复满面陪着笑道:“大娘子,要相求个火儿。”妇
人道:“这时节,别人家是不肯的。只我家没忌讳,便点个与你也不妨得。”施
复道:“如此,多谢了!”即将麻骨递与。妇人接过手,进去点出火来。施复接
了,谢声:“打搅。”回身便走。
走不上两家门面,背后有人叫道:“那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