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上担儿,庙前、庙后,转了一遭,两只眼东观西
望,再也不闭。看看走至一处,独扇门儿,门傍却是半窗,门上挂一顶半新半旧
斑竹帘儿,半开半掩。只听得叫声:“货卖过来!”冉贵听得叫,回头看时,却
是一个后生妇人。便道:“告小娘子,叫小人有甚事?”妇人道:“你是收买杂
货的,却有一件东西在此,胡乱卖几文与小厮买嘴吃,你用得也用不得?”冉贵
道:“告小娘子,小人这个担儿,有名的叫做百纳仓,无有不收的,你且把出来
看。”妇人便叫:“小厮拖出来与公公看。”当下小厮拖出什么东西来?正是:
鹿迷秦相应难辨,蝶梦庄周未可知。
当下拖出来的,却正是一只四缝皮靴,与那前日潘道士打下来的一般无二。
冉贵暗暗喜不自胜,便告小娘子:“此是不成对的东西,不值甚钱。小娘子实要
许多,只是不要把话来说远了。”妇人道:“胡乱卖几文钱,与小厮们买嘴吃,
只凭你说罢了。只是要公道些。”冉贵便去便袋里摸一贯半钱来,便交与妇人道:
“只恁地肯卖便收去了,不肯时,勉强不得。正是一物不成,两物见在。”妇人
说:“甚么大事,再添些罢。”冉贵道:“添不得。”挑了担儿就走。小厮就哭
起来。妇人只得又叫转冉贵来,便道:“多少添些,不打甚紧。”冉贵又去摸出
二十文钱来,道:“罢,罢!贵了,贵了!”取了靴儿,往担内一丢,挑了便走。
心中暗喜:“这事已有五分了!且莫要声张,还要细访这妇人来历,方才有下手
处。”是晚,将担子寄与天津桥一个相识人家,转到使臣房里。王观察来问时,
只说还没有消息。
到次日,吃了早饭,再到天津桥相识人家,取了担子,依先挑到那妇人门首。
只见他门儿锁着,那妇人不在家里了。冉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歇了担子,捱
门儿看去。只见一个老汉坐着个矮凳儿,在门首将稻草打绳。冉贵陪个小心,问
道:“伯伯!借问一声,那左首住的小娘子,今日往那里去了?”老汉住了手,
抬头看了冉贵一看,便道:“你问他怎么?”冉贵道:“小子是卖杂货的,昨日
将钱换那小娘子旧靴一只,一时间看不仔细,换得亏本了,特地寻他退还讨钱。”
老汉道:“劝你吃亏些罢!那雌儿不是好惹的。他是二郎庙里庙官孙神通的亲表
子。那孙神通一身妖法,好不利害!这旧靴一定是神道替下来,孙神通把与表子
换些钱买果儿吃的。今日那雌儿往外婆家去了。他与庙官结识,非止一日。不知
甚么缘故,有两三个月忽然生疏,近日渐渐来往了。你若与他倒钱,定是不肯,
惹毒了他,对孤老说了,就把妖术禁你,你却奈何他不得!”冉贵道:“原来恁
地,多谢伯伯指教!”
冉贵别了老汉,复身挑了担子,嘻嘻的喜容可掬,走回使臣房里来。王观察
迎着问道:“今番想得了利市了?”冉贵道:“果然,你且取出前日那只靴来我
看。”王观察将靴取出,冉贵将自己换来这只靴比照一下,毫厘不差。王观察忙
问道:“你这靴那里来的?”冉贵不慌不忙,数一数二,细细分剖出来:“我说
不干神道之事,眼见得是孙神通做下的不是,更不须疑!”王观察欢喜的没入脚
处,连忙烧了利市,执杯谢了冉贵:“如今怎地去捉?只怕漏了风声,那厮走了,
不是耍处。”冉贵道:“有何难哉!明日备了三牲礼物,只说去赛神还愿。到了
庙中,庙主自然出来迎接。那时掷盏为号,即便捉了,不费一些气力。”观察道:
“言之有理。也还该禀知大尹,方去捉人。”当下王观察禀过大尹。大尹也喜道:
“这是你们的勾当。只要小心在意,休教有失。我闻得妖人善能隐形遁法,可带
些法物去,却是猪血、狗血、大蒜、臭屎,把他一灌,再也出豁不得!”王观察
领命,便去备了法物。过了一夜,明晨早到庙中,暗地着人带了四般法物,远远
伺候,捉了人时,便前来接应。分付已了,王观察却和冉贵换了衣服,众人簇拥
将来,到殿上拈香。庙官孙神通出来接见,宣读疏文。未至四五句,冉贵在傍斟
酒,把酒盏望下一掷,众人一齐动手,捉了庙官。正是:
浑似皂雕追紫燕,真如猛虎啖羊羔。
再把四般法物劈头一淋,庙官知道如此作用,随你泼天的神通,再也动弹不
得。一步一棍,打到开封府中来。
府尹听得捉了妖人,即便升厅,大怒喝道:“叵耐这厮!帝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