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妈向火。看见老军出房,便叫道:“方长官,你若冷时,有火在此,烘一烘暖活
也好。”老军道:“好到好,只是奶奶在那里,恐不稳便。”刘公道:“都是老
人家了,不妨得。”老汉方才同小厮走过来,坐于火边。那时比前又加识熟,便
称起号来。说:“近河,怎么只有老夫妻两位?想是令郎们另居么?”刘公道:
“不瞒你说,老拙夫妻今年都痴长六十四岁,从来不曾生育,那里得有儿子?”
老军道:“何不承继一个,伏侍你老年也好。”刘公答道:“我心里初时也欲得
如此。因常见人家承继来的,不得他当家替力,反惹闷气,不如没有的到得清净。
总要时,急切不能有个中意的,故此休了这念头。若得你令郎这样一个,却便好
了。只是如何得能够?”两个闲话一回。看看日晚,老军讨了个灯火,叫声安置,
同儿子到客房中来安歇。对儿子说:“儿,今日天幸得遇这样好人。若没有他时,
冻也要冻死了。明日莫管天晴下雪,蚤些走罢。打搅他,心上不安。”小厮道:
“爹说得是。”父子上床安息。
不想老军受了些风寒,到下半夜,火一般热起来,口内只是气喘,讨汤水吃。
这小厮家夜晚间又在客店里,那处去取。巴到天明,起来开房门看时,那刘公夫
妻还未曾起身。他又不敢惊动,原把门儿掩上,守在床前。少顷,听得外面刘公
咳嗽声响,便开门走将出来。刘公一见,便道:“小官儿,如何起得恁蚤?”小
厮道:“告公公得知,不想爹爹昨夜忽然发起热来,口中不住吁喘,要讨口水吃,
故此起得早些。”刘公道:“嗳呀!想是他昨日受些寒了。这冷水怎么吃得?待
我烧些热汤与你。”小厮道:“怎好又劳公公?”刘公便教妈妈烧起一大壶滚汤。
刘公送到房里,小厮扶起来吃了两碗。老军睁眼观看,见刘公在旁,谢道:“难
为你老人家,怎生报答?”刘公走近前道:“休恁般说。你且安心自在,盖热了,
发出些汗来便好了。”小厮放倒下去,刘公便扯被儿与盖好。见那被儿单薄,说
道:“可知道着了寒!如何这被恁薄?怎能发得汗出?”妈妈在门外听见,即去
取出一条大被絮来道:“老官儿,有被在此,你与他盖好了。这般冷天气,不是
当耍的。”小厮便来接去,刘公与他盖得停当,方才走出。少顷,梳洗过,又走
进来,问:“可有汗么?”小厮道:“我才摸时,并无一些汗气。”刘公道:
“若没汗时,这寒气是感的重的了。须请个太医来用药,表他的汗出来方好。不
然,这风寒怎么勾发泄?”小厮道:“公公,身伴无钱,将何请医服药?”刘公
道:“不消你费心,有我在此。”小厮听说,即便叩头道:“多蒙公公厚恩,救
我父亲。今生若不能补报,死当为犬马偿恩。”刘公连忙扶起道:“快不要如此,
既在此安宿,我便是亲人了,岂忍坐视!你自去房中伏侍,老汉与你迎医。”
其日雪止天霁,街上的积雪被车马践踏,尽为泥泞,有一尺多深。刘公穿了
木屐,出街头望了一望,复身进门。小厮看刘公转进来,只道不去了,噙着两行
珠泪,方欲上前叩问。只见刘公从后屋牵出个驴儿骑了,出门而去,小厮方才放
心。且喜太医住得还近,不多时便到了。那太医也骑个驴儿,家人背着药箱,随
在后面,到门首下了。刘公请进堂中,吃过茶,然后引至房里。此时老军已是神
思昏迷,一毫人事不省。太医诊了脉,说道:“这是个双感伤寒,风邪已入于腠
理。伤寒书上有两句歌云:‘两感伤寒不须治,阴阳毒遍七朝期。’此乃不治之
症。别个医家,便要说还可以救得。学生是老实的,不敢相欺,这病下药不得了。”
小厮见说,惊得泪如雨下,拜倒在地上,哭说道:“先生垂我父子是个异乡之人,
怎生用贴药救得性命,决不忘恩!”太医扶起道:“不是我作难,其实病人已犯
实,教我也无奈。”刘公道:“先生,常言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你且
不要拘泥古法,尽着自家意思,大了胆医去。或者他命不该绝,就好了也未可知。
万一不好,决无归怨你之理。”先生道:“既是长者恁般说,且用一贴药看。若
吃了发得汗出,便有可生之机,速来报我,再将药与他吃。若没汗时,这病就无
救了,不消来复我。”教家人开了药箱,撮了一贴药剂,递与刘公道:“用生姜
为引,快煮与他吃。这也是万分之一,莫做指望。”刘公接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