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非富贵豪华客,也是风流好后生。
秦重打扮得齐齐整整,取银两藏于袖中,把房门锁了,一径望王九妈家而来,
那一时好不高兴。及至到了门首,愧心复萌,想道:“时常挑了担子在他家卖油,
今日忽地去做嫖客,如何开口?”正在踌躇之际,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响,王九妈
走将出来。见了秦重,便道:“秦小官今日怎的不做生意,打扮得恁般齐楚,往
那里去贵干?”事到其间,秦重只得老着脸,上前作揖,妈妈也不免还礼。秦重
道:“小可并无别事,专来拜望妈妈。”那鸨儿是老积年,见貌辨色,见秦重恁
般装束,又说拜望,“一定是看上了我家那个丫头,要嫖一夜,或是会一个房。
虽然不是个大势主菩萨,搭在篮里便是菜,捉在篮里便是蟹,赚他钱把银子买葱
菜,也是好的。”便满脸堆下笑来,道:“秦小官拜望老身,必有好处。”秦重
道:“小可有句不识进退的言语,只是不好启齿。”王九妈道:“但说何妨,且
请到里面客坐里细讲。”秦重为卖油虽曾到王家准百次,这客坐里交椅,还不曾
与他屁股做个相识,今日是个会面之始。王九妈到了客坐,不免分宾而坐,向着
内里唤茶。少顷,丫鬟托出茶来,看时却是秦卖油,正不知什么缘故,妈妈恁般
相待,格格低了头只是笑。王九妈看见,喝道:“有甚好笑!对客全没些规矩!”
丫鬟止住笑,收了茶杯自去。王九妈方才开言问道:“秦小官有甚话,要对老身
说?”秦重道:“没有别话。要在妈妈宅上请一位姐姐吃杯酒儿。”九妈道:
“难道吃寡酒?一定要嫖了。你是个老实人,几时动这风流之兴?”秦重道:
“小可的积诚,也非止一日。”九妈道:“我家这几个姐姐,都是你认得的,不
知你中意那一位?”秦重道:“别个都不要,单单要与花魁娘子相处一宵。”九
妈只道取笑他,就变了脸道:“你出言无度,莫非奚落老娘么?”秦重道:“小
可是个老实人,岂有虚情。”九妈道:“粪桶也有两个耳朵,你岂不晓得我家美
儿的身价!倒了你卖油的灶,还不勾半夜歇钱哩!不如将就拣一个适兴罢。”秦
重把颈一缩,舌头一伸,道:“恁的好卖弄!不敢动问,你家花魁娘子一夜歇钱
要几千两?”九妈见他说耍话,却又回嗔作喜,带笑而言道:“那要许多?只要
得十两敲丝,其他东道杂费,不在其内。”秦重道:“原来如此,不为大事。”
袖中摸出这秃秃里一大锭放光细丝银子,递与鸨儿道:“这一锭十两重,足色足
数,请妈妈收着。”又摸出一小锭来,也递与鸨儿,又道:“这一小锭,重有二
两,相烦备个小东。望妈妈成就小可这件好事,生死不忘,日后再有孝顺。”九
妈见了这锭大银,已自不忍释手,又恐怕他一时高兴,日后没了本钱,心中懊悔,
也要尽他一句才好。便道:“这十两银子,你做经纪的人,积趱不易,还要三思
而行。”秦重道:“小可主意已定,不要你老人家费心。”
九妈把这两锭银子收于袖中,道:“是便是了,还有许多烦难哩!”秦重道:
“妈妈是一家之主,有甚烦难?”九妈道:“我家美儿,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
富室豪家,真个是‘谈笑有鸿懦,往来无白丁。’他岂不认得你是做经纪的秦小
官,如何肯接你?”秦重道:“但凭妈妈怎的委曲宛转,成全其事,大恩不敢有
忘!”九妈见他十分坚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扯开笑口道:“老身已替你排
下计策,只看你缘法如何。做得成,不要喜;做不成,不要怪。美儿昨日在李学
士家陪酒,还未曾回。今日是黄衙内约下游湖。明日是张山人一班清客,邀他做
诗社。后日是韩尚书的公子,数日前送下东道在这里。你且到大后日来看。还有
句话,这几日你且不要来我家卖油,预先留下个体面。又有句话,你穿着一身的
布衣布裳,不像个上等嫖客。再来时,换件绸缎衣服,教这些丫鬟们认不出你是
秦小官,老娘也好与你装谎。”秦重道:“小可一一理会得。”说罢,作别出门。
且歇这三日生理,不去卖油,到典铺里买了一件见成半新半旧的绸衣,穿在身上,
到街坊闲走,演习斯文模样。正是:
未识花院行藏,先习孔门规矩。
丢过那三日不题。到第四日,起个清早,便到王九妈家去。去得太早,门还
未开,意欲转一转再来。这番装扮希奇,不敢到昭庆寺去,恐怕和尚们批点,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