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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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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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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面善,一时醉了,急

    急叫不出来,便道:“娘,这个人我认得他的,不是有名称的子弟。接了他,被

    人笑话。”九妈道:“我儿,这是涌金门内开段铺的秦小官人。当初我们住在涌

    金门时,想你也曾会过,故此面善。你莫识认错了。做娘的见他来意志诚,一时

    许了他,不好失信。你看做娘的面上,胡乱留他一晚。做娘的晓得不是了,明日

    却与你陪礼。”一头说,一头推着美娘的肩头向前。美娘拗妈妈不过,只得进房

    相见。正是:

    千般难出虔婆口,万般难脱虔婆手。饶君纵有万千般,不如跟着虔婆走。

    这些言语,秦重一句句都听得,佯为不闻。美娘万福过了,坐于侧首。仔细

    看着秦重,好生疑惑,心里甚是不悦,嘿嘿无言。唤丫鬟将热酒来,斟着大钟。

    鸨儿只道他敬客,却自家一饮而尽。九妈道:“我儿醉了,少吃些么!”美儿那

    里依他,答应道:“我不醉!”一连吃上十来杯。这是酒后之酒,醉中之醉,自

    觉立脚不住。唤丫鬟开了卧房,点上银釭,也不卸头,也不解带,躧脱了绣鞋,

    和衣上床,倒身而卧。鸨儿见女儿如此做作,甚不过意,对秦重道:“小女平日

    惯了,他专会使性。今日他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自在,却不干你事,休得见怪!”

    秦重道:“小可岂敢!”鸨儿又劝了秦重几杯酒,秦重再三告止。鸨儿送入卧房,

    向耳傍分付道:“那人醉了,放温存些。”又叫道:“我儿起来,脱了衣服,好

    好的睡。”美娘已在梦中,全不答应,鸨儿只得去了。丫鬟收拾了杯盘之类,抹

    了卓子,叫声:“秦小官人,安置罢。”秦重道:“有热茶要一壶。”丫鬟泡了

    一壶浓茶,送进房里,带转房门,自去耳房中安歇。秦重看美娘时,面对里床,

    睡得正熟,把锦被压于身下。秦重想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惊醒他。忽见

    阑干上又放着一床大红纻丝的锦被。轻轻的取下。盖在美娘身上。把银灯挑得亮

    亮的,取了这壶热茶,脱鞋上床,捱在美娘身边,左身抱着茶壶在怀,右手搭在

    美娘身上,眼也不敢闭一闭。正是:

    未曾握雨携云,也算偎香倚玉。

    却说美娘睡到半夜,醒将转来,自觉酒力不胜,胸中似有满溢之状。爬起来,

    坐在被窝中,垂着头,只管打干哕。秦重慌忙也坐起来,知他要吐,放下茶壶,

    用手抚摩其背。良久,美娘喉间忍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美娘放开喉咙便吐。

    秦重怕污了被窝,把自己的道袍袖子张开,罩在他嘴上。美娘不知所以,尽情一

    呕,呕毕,还闭着眼,讨茶嗽口。秦重下床,将道袍轻轻脱下,放在地平之上。

    摸茶壶还是暖的。斟上一瓯香喷喷的浓茶,递与美娘。美娘连吃了二碗,胸中虽

    然略觉豪燥,身子兀自倦怠,仍旧倒下,向里睡去了。秦重脱下道袍,将吐下一

    袖的腌臜,重重裹着,放于床侧,依然上床,拥抱似初。美娘那一觉直睡到天

    明方醒,覆身转来,见傍边睡着一人,问道:“你是那个?”秦重答道:“小可

    姓秦。”美娘想起夜来之事,恍恍惚惚,不甚记得真了,便道:“我夜来好醉!”

    秦重道:“也不甚醉。”又问:“可曾吐么?”秦重道:“不曾。”美娘道:

    “这样还好。”又想一想道:“我记得曾吐过的,又记得曾吃过茶来,难道做梦

    不成?”秦重方才说道:“是曾吐来。小可见小娘子多了杯酒,也防着要吐,把

    茶壶暖在怀里。小娘子果然吐后讨茶,小可斟上,蒙小娘子不弃,饮了两瓯。”

    美娘大惊道:“脏巴巴的,吐在那里?”秦重道:“恐怕小娘子污了被褥,是小

    可把袖子盛了。”美娘道:“如今在那里?”秦重道:“连衣服裹着,藏过在那

    里。”美娘道:“可弄坏了你一件衣服。”秦重道:“这是小可的衣服,有幸得

    沾小娘子的余沥。”美娘听说,心下想道:“有这般识趣的人!”心里已有四五

    分欢喜了。

    此时天色大明,美娘起身,下床小解。看着秦重,猛然想起是秦卖油,遂问

    道:“你实对我说,是什么样人?为何昨夜在此?”秦重道:“承花魁娘子下问,

    小子怎敢妄言。小可实是常来宅上卖油的秦重。”遂将初次看见送客,又看见上

    轿,心下想慕之极,及积趱嫖钱之事,备细述了一遍。“夜来得亲近小娘子一夜,

    三生有幸,心满意足。”美娘听说,愈加可怜,道:“我昨夜酒醉,不曾招接得

    你。你干折了多少银子,莫不懊悔?”秦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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