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比他们更跋扈了。咱曾经见过湘西那边的土司,虽然在自家地盘上,差不多个个都无法无天,但到了官府的地头上,一般还是毕恭毕敬、礼数周到的。”
一提起这个,王启年登时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可上海租界的西洋蛮夷呢?非但租界里头的事情,衙门是半点插不上手,妄想去捞好处的人都被活活打杀了。就连县里的衙役们在租界外头的道路上设了几个税卡,抽一点通行费,没收一些违禁品,也是没两天就被西洋人给砸了。说什么咱们违反了二十多年前签署的zì yóu贸易条约……唉,这都二十多年了,皇上都换了两位,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的一纸旧约,哪里还能当真?可西洋人就是这样抠字眼、认死理,私底下的套路规矩一点都不讲……”
“……要说给钱请咱们办事的时候,那些西洋商人倒也大方,拿出来的都是金币和宝石,只是却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跟施舍乞丐似的,让人心里很是不舒坦——到底谁是官,谁是民啊”
“……哦?这些万里之外的西洋蛮夷,在我天朝上国的疆域之内,居然也是这般嚣张跋扈?”
费立国大学士不由得皱眉道,“……难道上海的当地官府,就不知道设法弹压一下,让这些不通礼仪的蛮夷,也晓得我天朝上国不可轻辱?”
“……唉,上海县和上海道台衙门何尝不想整治这些西洋人,可又该拿什么弹压啊?大人”
说起这个,王启年的脸都快皱成老丝瓜了,“……黄浦江里整天都有他们的兵舰在巡航,天上还有洋人的狮鹫骑兵在转悠,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知晓。租界也修得跟碉堡似的,里面驻扎了足足两三千兵马。在外头转悠的西洋人水手和商贩,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稍有嫌隙冲突,就拔枪一通乱扫,打起来马上就是上万的亡命之徒。就连那些站街卖肉的西洋*子,在裙子底下也都插着匕首和短火枪
而上海县和上海道台衙门,加起来也只有二百来个衙役,光是弹压地方都够呛至于当地绿营……大人,您也知道的,当今这江南地方的绿营兵是个什么模样——别说能不能打仗了,就连花名册上的人是死是活,到底还有几成真的在营里,也从来都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诶?朝廷为了防备洋夷,不是在江浙等地修筑了不少炮台,并且整顿过沿海军备么?”
费立国大学士登时奇道,“……今年chūn天才刚刚验收过,还在邸报上宣称东南海防固若金汤呢”
“……大人,这朝廷邸报上说的事情,又有几件是能当真的呢?”
王启年苦笑道,“……别的地方,在下没有亲眼见过,也不好在大人您面前随便乱说。可就在上海南边的金山卫,上海官府在去年秋天申报要造三个炮台,朝廷也批下来了工程款子。
结果等到今年chūn天,兵部和工部派人过来验收,道台大人先是带人走大路来到一座炮台下边看了看,然后返回来;第二天又找了条小路再次来到这座炮台,严肃声称这就是另一座炮台。第三天改为乘船走水路来到同一处炮台,又对验收官员宣布这是第三座炮台……像这样‘固若金汤’的海防,能顶什么用啊”
听得这番令人难以置信的稀奇事,费立国大学士顿时不由得身躯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并非不清楚,这年头的大金朝廷早已是吏治败坏、军备废弛,北方江淮一线邻近草原胡虏,又要戒备藩镇强兵,情况还稍微好一点,东南各地由于多年战事稀少,上下耽于安乐,情况尤为严重。
但费立国毕竟久在京中,又已经权柄rì削,门庭冷落,对外头的隐秘消息不甚灵通,故而万万没有想到,上海那边的军备防务已经败坏到了这等地步!!租界西洋人的军力,又膨胀到了那般田地
……而当今这位皇上,在他那位“好兄弟”庆王的蛊惑之下,却还自信满满地要对丝毫不了解实情的上海租界动手,并且还是让一群根本无法控制的邪教暴民去打前锋,企图坐收渔人之利……以费立国大学士的经验来看,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这事儿都实在是不靠谱到了极点……
虽然费立国自认为并非毫无责任感的尸位素餐之辈,但是,面对着那位素来刚愎自用,xìng情冲动,又正在兴头上的皇帝陛下,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谏言能够起到什么效果,弄不好还会更让皇帝厌憎。
而且,面对着这样一副分崩离析、人心溃散、全局败坏的烂摊子,以及这样一位刻薄寡恩、任人唯亲、猜忌旧臣的新皇帝,年过六旬的费立国,其实早已是心神俱疲,不愿意再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说实在的,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功名利禄也都享受得够多了,他真是不愿意再臭着一张老脸,做什么铁骨铮铮的直臣,到威势rì盛的皇帝面前去触霉头自讨没趣了。
更何况,一个王朝的衰退倾覆,绝不是像戏文说得里那样,只要几个忠臣义士就能轻易挽回的……
———————————————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