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兄长的“执迷不悟”,赤报组副长相乐忠八只是颇为失望地冷冷一笑。
事实上,就在前一天上午,赤报组刚刚攻克冈崎城的次rì,连战场都没打扫干净,就有一位朝廷钦使赶来。相乐总三最初还以为是来嘉奖的,兴冲冲地带人到城外去迎接。
谁知这位低级公卿才刚一露面,就摆出一副冷面孔来了个下马威,先是变着花样狠狠斥责了一番相乐总三的招待不周、礼仪简慢,然后又给赤报组扣上了滋扰地方、畏缩不前、不请示东海道总督藤原梅竹大人的军令就擅自行动等等一堆荒唐至极的罪名。
——首先是滋扰地方,既然朝廷从来不给将士们发放一文钱一粒米,那么赤报组除了沿途要求地方“孝敬”之外又还有什么办法?其次是畏缩不前……凭借区区数百兵力,才两个多月功夫就从京都打到了冈崎,还能算是畏缩不前?然后是不请示东海道总督藤原梅竹大人的军令……拜托,当初赤报组从京都出征的时候,朝廷的三路东征计划还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位藤原梅竹大人似乎尚在家赋闲,又该找谁请示军令去?
最后,钦差大人根本没听相乐总三的辩解,便毫不掩饰地当场张口勒索大笔贿赂,否则就将上奏说赤报组“貌似忠厚,实则心怀不轨,意图暗通关东叛贼,悖逆作乱”,因此要让即将开来的朝廷东征大军“一体剿灭”……听得一干“义士”们几乎要气炸了肺。
说实在的,此时的赤报组并不怎么缺少金钱——先不说这一路上缴获的战利品和土豪们的“犒军礼物”,就是在这座冈崎城的墙根底下,也找出了一个藏银足有数万两的地窖。当初修建这处地窖的冈崎城守,为了防备窃贼,乃是将银子都融化成汁倒进地窖中,等到银子凝结之后,就算被小偷摸进来,也拿这凝成一块的巨型银块没得奈何。但也正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守军在丢弃冈崎城突围逃跑的时候,才没法将这笔巨额存银挖出来分头带走,最后只得白白便宜了相乐总三的赤报组。
而隆重招待朝廷钦差,再赠送一份丰厚的“孝敬”,也是官场往来的常例,哪怕相乐总三等人的理想主义sè彩再怎么浓厚,也不至于会对此非常抵触,尤其是当他们“不差钱”的时候。
但问题是,这位钦差实在是yīn刻狠毒到了极点,随口一句话就要往抄家灭族的大罪上扯——刚上来就给自己先扣上一顶谋反的大帽子,然后还要进一步加以武力威胁……如果是在皇权强盛的中原天朝,领兵大将听到钦差使臣的这种言语,只怕是纵有天大胆子也难免紧张失措,甚至很可能已经跪地求饶了。但在这个皇权微弱的岛国,赤报组的诸位将士们心中却只有义愤填膺
毕竟,在这个由武士统治的国家,朝廷诏书之中逆贼和忠臣的角sè转换,是非常之迅速的——能把朝廷打翻在地并踩上一只脚的,就是“国之栋梁”;而没能把朝廷打垮干翻的,就是“天下公敌”……
既然大家的心中都是如此想法,那么所谓“忠君报国”自然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若是朝廷当真敢玩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把戏,诸位武士们绝对只会拔出刀子造反没商量
所以,那位用鼻孔看人的傲慢钦差,当场就被暴怒的士卒们乱棍轰走,只来得及丢下了几句很难听的狠话,以及一份宣布赤报组归属东海道总督辖下的天皇圣旨,一封让相乐总三立即前往尾张名古屋东征军行营,参见上司并商议军情的总督手令——签发人就是朝廷的南路东征军主帅,东海道总督藤原梅竹大人。
对此,赤报组的副长相乐忠八,一直在劝说相乐总三找个理由推脱不去——首先是相乐总三最近这阵子身体不太好,低烧不退,需要休养;其次则是从这位钦差如此蛮横无礼的言行来看,即将开来的朝廷东征军似乎对己方游戏不怀好意,或者至少是鄙夷不屑。与其凑过去热脸贴冷屁股,搞不好还要承受羞辱,还不如守在冈崎城里听调不听宣,保存实力冷眼旁观为好。
但相乐总三却觉得自己不能不去,否则就有可能会坐实了“心怀不轨、意图悖逆作乱”的罪名,或者至少也会在东海道总督大人的心中留下芥蒂,很不利于rì后的发展。而且眼下的赤报组只有不足一千人规模,装备和素质也很粗劣,恐怕并没有武装割据,搞“听调不听宣”那一套的本钱。
至于总督那边会不会对自己不利,相乐总三认为这完全是过虑了。虽然朝廷在过去的信誉并不怎么样,他不管再怎么忠君爱国也不会不提防。但眼下旧幕府残部依然盘踞关东,西洋鬼畜的军力也还远远没有被打垮,朝廷就算再怎么刻薄寡恩,也不至于在这时候卸磨杀驴,连河都没过就把桥拆了……
嗯,当然,这样的例子也不是完全没有,例如那个一心向着朝廷的淀藩,最近就被一伙前来京都勤王的野武士们随手灭掉,而朝廷非但没有丝毫主持公道的意思,反而落井下石,把淀藩给废了……但那是因为淀藩的军力物力已经全灭,再无拉拢的价值,朝廷打算放弃他们来拉拢新投奔的野武士。而只要赤报组的军力尚在,并且还有冈崎坚城在手,相乐总三认为自己在行营里就不会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