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传》曰:
“言,身之文也,言而不文,行之不远。”故尧曰则天,表文明之称,周云盛德,
著焕乎之美。然则文之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于下,下所以达情志于上,
大则经纬天地,作训垂范,次则风谣歌颂,匡主和民。或离谗放逐之臣,途穷后
门之士,道轗轲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愤激委约之中,飞文魏阙之下,奋迅
泥滓,自致青云,振沈溺于一朝,流风声于千载,往往而有。是以凡百君子,莫
不用心焉。自汉、魏以来,迄乎晋、宋,其体屡变,前哲论之详矣。暨永明、天
监之际,太和、天保之间,洛阳、江左,文雅尤盛。于时作者,济阳江淹、吴郡
沈约、乐安任昉、济阴温子升、河间邢子才、巨鹿魏伯起等,并学穷书圃,思极
人文,缛彩郁于云霞,逸响振于金石。英华秀发,波澜浩荡,笔有余力,词无竭
源。方诸张、蔡、曹、王,亦各一时之选也。闻其风者,声驰景慕,然彼此好尚,
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
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
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斌斌,尽善尽
美矣。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
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
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乎!周氏吞并梁、荆,此风扇于关右,狂简斐然成俗,
流宕忘反,无所取裁。高祖初统万机,每念鵶雕为朴,发号施令,咸去浮华。
然时俗词藻,犹多淫丽,故宪台执法,屡飞霜简。炀帝初习艺文,有非轻侧之论,
暨乎即位,一变其风。其《与越公书》、《建东都诏》、《冬至受朝诗》及《拟
饮马长城窟》,并存雅体,归于典制。虽意在骄淫,而词无浮荡,故当时缀文之
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谓能言者未必能行,盖亦君子不以人废言也。爰自东帝
归秦,逮乎青盖入洛,四庾咸暨,九州攸同,江汉英灵,燕赵奇俊,并该天网之
中,俱为大国之宝。言刈其楚,片善无遗,润木圆流,不能十数,才之难也,不
其然乎!时之文人,见称当世,则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河东薛道衡、赵郡
李元操、巨鹿魏澹、会稽虞世基、河东柳抃、高阳许善心等,或鹰扬河朔,或独
步汉南,俱骋龙光,并驱云路,各有本传,论而叙之。其潘徽、万寿之徒,或学
优而不切,或才高而无贵仕,其位可得而卑,其名不可堙没,今总之于此,为
《文学传》云。
○刘臻
刘臻,字宣挚,沛国相人也。父显,梁寻阳太守。臻年十八,举秀才,为邵
陵王东阁祭酒。元帝时,迁中书舍人。江陵陷没,复归萧詧,以为中书侍郎。周
冢宰宇文护辟为中外府记室,军书羽檄,多成其手。后为露门学士,授大都督,
封饶阳县子,历蓝田令、畿伯下大夫。高祖受禅,进位仪同三司。左仆射高颎之
伐陈也,以臻随军,典文翰,进爵为伯。皇太子勇引为学士,甚亵狎之。臻无吏
干,又性恍惚,耽悦经史,终日覃思,至于世事,多所遗忘。有刘讷者亦任仪同,
俱为太子学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寻讷,谓从者曰:“汝
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寻讷,谓臻还家,答曰:“知。”于是引之而去,既
扣门,臻尚未悟,谓至讷家。乃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
惊曰:“此汝亦来耶?”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盼,久之乃悟,叱
从者曰:“汝大无意,吾欲造刘讷耳。”性好啖蚬,以音同父讳,呼为扁螺。其
疏放多此类也。精于《两汉书》,时人称为汉圣。开皇十八年卒,年七十二。有
集十卷行于世。
○王頍
王頍,字景文,齐州刺史颁之弟也。年数岁,值江陵陷,随诸兄入关。少好
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为其兄颙所责怒,于是感激,始读《孝经》、《论语》,
尽夜不倦。遂读《左传》、《礼》、《易》、《诗》、《书》,乃叹曰:“书无
不可读者!”勤学累载,遂遍通五经,究其旨趣,大为儒者所称。解缀文,善谈
论。年二十二,周武帝引为露门学士。每有疑决,多頍所为。而頍性识甄明,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