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开心之后,张盈轻轻地离开房间,准备去找妈妈谈一谈。当她来到堂屋时,正好听见隔壁张忠仁对王竹清说:“竹清,你就听我的吧,你就跟盈盈一起去住,我一个人住不碍事的,有这么多乡亲照顾我,没事的。”
只听王竹清斩钉截铁的说:“不,我不去!盈盈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路与我的路不一样,我早已习惯和你住在一起,我不走!”
张忠仁说:“竹清,你这又是何苦呢?在城里总比在农村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在一起强啊!再说,他也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你又何必守着我这个老头子呢?”
半晌之后,只听王竹清哽咽的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不起的人只有你了!现在,对我而言,不论他在或不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清清静静地住在这里,照顾你,就足够了。”
堂屋里的张盈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口中的“他”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到底是谁呢?谁走了一年多了?“走了”是离开人世了还是离开这个村子了呢?
只听张忠仁长叹了一声,说:“竹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们母女俩不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没听见王竹清回答,但张盈估计妈妈是摇了摇头,她与妈妈一样也极想知道答案。
“唉——如果不是这次盈盈回来,我也不会说了。我知道整个事情的始末,尽管我看不见,但是我听得见、摸得着、闻得见、用心感觉得到。当初听到你说要嫁给我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你是终于看清了我比他对你更好才愿意嫁给我的。可是,你的实话彻底粉碎了我的幻想。我恨!我真的好恨!刚结婚那几个月,看到你那么珍视你的身体,那么憧憬孩子的出世,我更加痛恨这一切!你生了盈盈之后不能再生育,让我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所以我把这所有的怒气、怨气都没头没脑地撒到了你们的身上!为什么你愿意嫁给我却心里藏着别人,欺负我是个瞎子吗?为什么你只愿意为他生孩子,而不愿意为我生?你以为我又老又瞎又丑就没有心存希望的权利吗?”张忠仁并不给王竹清辩解的机会,而偷听的张盈则惊呆了!那种震惊绝对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只听张忠仁继续往下说道:“所以我把这一切的忿恨不平都撒在你们身上,盈盈越乖巧可爱我就越痛恨。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盈盈不是我的孩子呢?!那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了!可事实就是事实!慢慢地,我习惯于对你们撒气,看到你情愿为他忍受一切痛苦,包括我恶毒的辱骂和毒打,我更恨!我要让你看看他是如何对你的,不论我怎样对你们母女俩,他总是躲得远远的,不敢出头,那时我的心里真高兴啊!”
张忠仁的语气一转,幽幽的吐了口气,说:“可是,我心里并不痛快!在你嫁给我之前,你是真心实意对待我的惟一一个女人。其他人对我好都是可怜我,只有你不同,你是那么喜欢听我给你讲故事,崇拜我所拥有的一切知识。那时我是那么的喜欢你,你让我有一种做男人的感觉!可是不管你多么崇拜我,你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健全的人,而不是我这个有缺陷的人!难道,只是因为他比我多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你就把我排除了吗?”
“可是,现在还说这一切还有什么用呢?我也已经快70岁了。那天晚上你救了我之后,我慢慢想通了一些。我以为你一定已经恨我入骨了,可是你却在那么冷的一个晚上救了我,而不是杀了我,并且还伺候了我一晚,不管我有多脏多臭。后来我想,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们母女俩的恶骂毒打应该抵消了我对你的痛恨,你受的也够多了,算了吧,放了她吧!……”
“不管我怎样对你,你始终住在我这里,和我一起,而我也已经慢慢习惯了有你照顾我。……这么几年没见到盈盈,我知道你非常高兴看到她,不必怕我有什么不快。盈盈对我还是很痛恨的,这也是我应得的,种下什么因便会收获什么果,我不怪她,可是你是她最亲的娘,你当然应该和她住在一起,帮她做做饭、带带孩子,她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啊!我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哪一处地方我不熟悉?乡里乡亲谁又对我不好呢?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盈盈回来了,有这份孝心,你就跟她一起去住吧,啊?我一辈子没能让你走出这个小乡村一步去见见大世面,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你就去吧,算我求你了!啊?”
只听王竹清止住轻轻的抽泣,说:“不,我不去!除非你也去,我就陪你一块儿去,否则,我一个人决不去!”
张忠仁叹了口气,说:“我今年都已经68岁了,还有这个必要到外面去吗?更何况我双眼已瞎?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坟墓,不想受这份累了。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屋里没有了声音,想来是妈妈扶着爸爸睡下了。站在堂屋里的张盈惊醒似的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开心睡得正甜,小脸上的神态是那么的宁静祥和。张盈在床畔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小开心,心中一片混乱,思绪就像无头的苍蝇,在海啸般的灾难中惊惶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盈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