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盈正要动筷子,小开心小声地问妈妈:“妈妈,外公看不见吗?”
桌上所有的人都顿住了。张盈知道,这是她爸爸的禁忌,他无法容忍别人叫他“瞎子”。果然,她看见她爸爸的手抖了一下,拿起拐棍往地上一跺,正要开口骂人,她妈妈伸手抓住了他的拐棍,无声地传递着她的请求。张盈看见她爸爸的手松了下来。张盈也收回了原本要保护女儿的手,对小开心说:“小开心,不可以对外公没礼貌!外公尽管看不见,但他能听见、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知道吗?快向外公道歉!”
小开心偷偷看了外公一眼,吐了吐舌头,看见妈妈伸过手来作势要打她,她赶紧说:“外公,对不起!请你原谅小开心!”
张忠仁笑了。小开心拍着手笑道:“妈妈,外公笑了,外公笑了!他原谅我了,呵呵呵!”
张忠仁伸出手来,凭听觉摸到了小开心,然后摸到她的头轻轻拍了拍。
这个举动立即激起了小开心的好感。她走向张忠仁,问:“外公,你为什么会看不见东西呢?真是可怜!”
张忠仁没有生气,他耐心地解释:“外公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病好之后就看不见了。”这张盈从来就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知道。
“也是像我这么大吗?”
“你几岁了?”
“4岁。”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大了。
“那外公那时比你大,有10岁呢。”
“那么大啊!”
“嗯。”
“外公,以后你看不见东西,小开心来替你看好不好?”
“好!”
“外公,你现在伸出手来,这是筷子,这是碗。”她踮起脚尖,吃力地引导着他的手,“这是青菜,这是肉,这也是肉,这也是肉。”她转向张盈,“妈妈,怎么这么多肉?”
“这是猪肉,这是鸡肉,这是鸭肉。”张盈一一指点。
小开心转过头来对张忠仁说:“外公,你要吃什么?小开心给你夹菜。”
张忠仁有些拘谨,似乎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活泼可爱、聪明机灵。他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外、外公自己来,你、你也吃啊,多吃点。”
张盈第一次知道她爸爸其实也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真不知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晚上,小开心被哄睡之后,张盈和王竹清在外面乘凉聊天。
张盈问:“爸爸呢?”
“他今天心里高兴,吃饭后喝了点酒睡了。”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变化这么多?”
王竹清温和地笑了,回忆道:“有一天晚上他上茅房解手,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由于年纪大了吧,他失脚掉进了茅坑,好在茅坑不深。他大声叫我,等我赶到茅房时,他正在用力地往上爬,但爬不上来。我有些急了,找了一根长木棍把他给拖了上来,又给他烧水洗澡,把衣服洗干净,我几乎一夜没睡。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对我慢慢地好了一些。后来,他又病了一场,感冒引起肺炎,那个病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我日夜不停地伺候他,那之后,他就几乎全改了,只是身体已大不如前。盈盈,忘了以前的不愉快吧!我和你爸年纪都这么大了,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
张盈没有作声。
这一晚,张盈躺在床上许久许久都没有睡着。她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的童年几乎没有欢声笑语,她把她的快乐留在了学习上,等她考上了高中,她才真正将背后的指指点点完全甩开,轻松愉快地学习、交友。在高中三年中,她慢慢形成了自己健全的人格和对人对物的看法。在老师眼里,她是一个非常乖、非常听话讨人喜爱的好学生,在同学们眼里她是一个沉静、学习成痴的书呆子,但她与世无争的宁静和宽容大度的气量(实际上她自己认为那是因为她的同学们对她的态度比她爸爸对她的态度不知要好上几千万倍)赢得了他们对她的喜爱和信任。她觉得自己真正活得像一个“人”了!这激起了她对生活的期待和向往,她开始对未来的生活做出种种设想。考上大学之后,她的性格越来越开朗,远离阴霾让她的潜质充分发挥出来,她更爱看书了,在别的许多同学花前月下的时候,她经常泡在图书馆和阅览室中,更深更广地接触这个世界。那时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快乐人群中的一个!
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她都很少回家。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她选择不回家来逃避痛苦和耻辱,为此,妈妈在家里装了一部电话(她不知道妈妈是用什么方法说服爸爸的),只要求她能常常打电话给她报声平安就够了。她自己现在也已做了母亲,如果要她经常性的看不见小开心,得不到小开心的信息,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真不知道在她比较任性地经常性“消失”的时光里,她妈妈会是怎样的揪心般的感觉!她很为自己以前的一些行为后悔,在爸爸加给妈妈的重担之外,她又不自觉的给妈妈加上了第二重的负担!
可是,无论她怎样让她妈妈伤心,妈妈总是温柔地支持着她,给她最深最真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