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为肤浅,而班氏称其勤者,何哉?
孟坚又云,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服其善叙事。岂时无英秀,易为雄霸者
乎?不然,何虚誉之甚也。《史记·邓通传》云:“文帝崩,景帝立。”向若但
云景帝立,不言文帝崩,斯亦可知矣,何用兼书其事乎?又《仓公传》称其“传
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诏召问其所长,
对曰:“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以下他文,尽同上说。夫上既有其事,下又载
其言,言事虽殊,委曲何别?案迁之所述,多有此类,而刘、扬服其善叙事也,
何哉?
太史公撰《孔子世家》,多采《论语》旧说,至《管晏列传》,则不取其本
书。以为时俗所有,故不复更载也。案《论语》行于讲肆,列于学官,重加编勒,
只觉繁费。如管、晏者,诸子杂家,经史外事,弃而不录,实杜异闻。夫以可除
而不除,宜取而不取,以斯著述,未睹厥义。
昔孔子力可翘关,不以力称。何者?大圣之德,具美者众,不可以一介标末,
持为百行端首也。至如达者七十,分以四科。而太史公述《儒林》,则不取游、
夏之文学;著《循吏》,则不言冉、季之政事;至于《货殖》为传,独以子贡居
先。掩恶扬善,既忘此义;成人之美,不其阙如?
司马迁《自序传》云:为太史公七年,而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
叹曰:是予之罪也,身亏不用矣。自叙如此,何其略哉!夫云“遭李陵之祸,幽
于缧绁”者乍似同陵陷没,以寘于刑:又似为陵所间,获罪于国。遂令读者难得
而详。赖班固载其《与任安书》,书中具述被刑所以。傥无此录,何以克明其事
者乎?
《汉书》载子长《与任少卿书》,历说自古述作,皆因患而起。末云:“不
韦迁蜀,世传《吕览》。”案吕氏之修撰也,广招俊客,比迹春、陵,共集异闻,
拟书《荀》、《孟》,思刊一字,购以千金,则当时宣布,为日久矣,岂以迁蜀
之后,方始传乎?且必以身既流移,书方见重,则又非关作者本因发愤著书之义
也。而辄引以自喻,岂其伦乎?若要多举故事,成其博学,何不云虞卿穷愁,著
书八篇?而曰“不韦迁蜀,世传《吕览》”。斯盖识有不该,思之未审耳。
昔《春秋》之时,齐有夙沙卫者,拒晋殿师,郭最称辱:伐鲁行唁,臧坚抉
死。此阉官见鄙,其事尤著者也。而太史公《与任少卿书》,论自古刑馀之人为
士君子所贱者,唯以弥子瑕为始,何浅近之甚邪?但夙沙出《左氏传》,汉代其
书不行,故子长不之见也。夫博考前古,而舍兹不载,至于乘传车,探禹穴,亦
何为者哉?
《魏世家》太史公曰:“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
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徒,曷益乎?”夫论成
败者,固当以人事为主,必推命而言,则其理悖矣。盖晋之获也,由夷吾之愎谏;
秦之灭也,由胡亥之无道;周之季也,由幽王之惑褒姒:鲁之逐也,由稠父之违
子家。然则败晋于韩,狐突已志其兆;亡秦者胡,始皇久铭其说;檿弧箕服,彰
于宣、厉之年;征褰与襦,显自文、武之世。恶名早著,天孽难逃。假使彼四君
才若桓、文,德同汤、武,其若之何?苟推此理而言,则亡国之君,他皆仿此,
安得于魏无讥者哉?夫国之将亡也若斯,则其将兴也亦然。盖妫后之为公子也,
其筮曰:八世莫之与京。毕氏之为大夫也,其占曰:万名其后必大。姬宗之在水
浒也,鸑鷟鸣于岐山:刘姓之在中阳也,蛟龙降于丰泽。斯皆瑞表于先,而福居
其后。向若四君德不半古,才不逮人,终能坐登大宝,自致宸极矣乎?必如史公
之议也,则亦当以其命有必至,理无可辞,不复嗟其智能,颂其神武者矣。夫推
命而论兴灭,委运而忘褒贬,以之垂诫,不其惑乎?自兹以后,作者著述,往往
而然。如鱼豢《魏略议》、虞世南《帝王论》,或叙辽东公孙之败,或述江左陈
氏之亡,其理并以命而言,可谓与子长同病者也。
○诸汉史(十条)
《汉书·孝成纪赞》曰:“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
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穆穆天子之容貌矣。”又《五行志》曰:“成
帝好微行,选期门郎及私奴客十余人,皆白水袒帻,自称富平侯家。或乘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