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拼着一死的。今儿他来
了,妈问他怎么样。若是他不改心,我在妈跟前磕了头,只当是我死了,他到那
里,我跟到那里,就是讨饭吃也是愿意的。’他妈气得了不得,便哭着骂着说:
‘你是我的女儿,我偏不给他,你敢怎么着。’那知道那司棋这东西糊涂,便一
头撞在墙上,把脑袋撞破,鲜血直流,竟死了。他妈哭着救不过来,便要叫那小
子偿命。他表兄说道:‘你们不用着急。我在外头原发了财,因想着他才回来的,
心也算是真了。你们若不信,只管瞧。’说着,打怀里掏出一匣子金珠首饰来。
他妈妈看见了便心软了,说:‘你既有心,为什么总不言语?’他外甥道:‘大
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我若说有钱,他便是贪图银钱了。如今他只为人,就是难
得的。我把金珠给你们,我去买棺盛殓他。’那司棋的母亲接了东西,也不顾女
孩儿了,便由着外甥去。那里知道他外甥叫人抬了两口棺材来。司棋的母亲看见
诧异,说:‘怎么棺材要两口?’他外甥笑道:‘一口装不下,得两口才好。’
司棋的母亲见他外甥又不哭,只当是他心疼的傻了。岂知他忙着把司棋收拾了,
也不啼哭,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就抹死了。司棋的母亲懊
悔起来,倒哭得了不得。如今坊上知道了,要报官。他急了,央我来求奶奶说个
人情,他再过来给奶奶磕头。”凤姐听了,诧异道:“那有这样傻丫头,偏偏的
就碰见这个傻小子!怪不得那一天翻出那些东西来,他心里没事人似的,敢只是
这么个烈性孩子。论起来,我也没这么大工夫管他这些闲事,但只你才说的叫人
听着怪可怜见儿的。也罢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你二爷说,打发旺儿给他撕掳
就是了。”凤姐打发那人去了,才过贾母这边来。不提。
且说贾政这日正与詹光下大棋,通局的输赢也差不多,单为着一只角儿死活
未分,在那里打劫。门上的小厮进来回道:“外面冯大爷要见老爷。”贾政道:
“请进来。”小厮出去请了,冯紫英走进门来。贾政即忙迎着。冯紫英进来,在
书房中坐下,见是下棋,便道:“只管下棋,我来观局。”詹光笑道:“晚生的
棋是不堪瞧的。”冯紫英道:“好说,请下罢。”贾政道:“有什么事么?”冯
紫英道:“没有什么话。老伯只管下棋,我也学几着儿。”贾政向詹光道:“冯
大爷是我们相好的,既没事,我们索性下完了这一局再说话儿。冯大爷在旁边瞧
着。”冯紫英道:“下采不下采?”詹光道:“下采的。”冯紫英道:“下采的
是不好多嘴的。”贾政道:“多嘴也不妨,横竖他输了十来两银子,终久是不拿
出来的。往后只好罚他做东便了。”詹光笑道:“这倒使得。”冯紫英道:“老
伯和詹公对下么?”贾政笑道:“从前对下,他输了;如今让他两个子儿,他又
输了。时常还要悔几着,不叫他悔他就急了。”詹光也笑道:“没有的事。”贾
政道:“你试试瞧。”大家一面说笑,一面下完了。做起棋来,詹光还了棋头,
输了七个子儿。冯紫英道:“这盘终吃亏在打劫里头。老伯劫少,就便宜了。”
贾政对冯紫英道:“有罪,有罪。咱们说话儿罢。”冯紫英道:“小侄与老
伯久不见面,一来会会,二来因广西的同知进来引见,带了四种洋货,可以做得
贡的。一件是围屏,有二十四扇炁子,都是紫檀雕刻的。中间虽说不是玉,却是
绝好的硝子石,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物。一扇上有五六十个人,都是宫
妆的女子,名为《汉宫春晓》。人的眉目口鼻以及出手衣褶,刻得又清楚又细腻。
点缀布置都是好的。我想尊府大观园中正厅上却可用得着。还有一个钟表,有三
尺多高,也是一个小童儿拿着时辰牌,到了什么时候他就报什么时辰。里头也有
些人在那里打十番的。这是两件重笨的,却还没有拿来。现在我带在这里两件却
有些意思儿。”就在身边拿出一个锦匣子,见几重白绵裹着,揭开了绵子,第一
层是一个玻璃盒子,里头金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一颗桂圆大的珠子,光华
耀目。冯紫英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因叫拿一个盘儿来。詹光即忙端过一
个黑漆茶盘,道:“使得么?”冯紫英道:“使得。”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
包儿,将包儿里的珠子都倒在盘子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置于桌上。
看见那些小珠子儿滴溜滴溜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