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
眼泪鼻涕,并无别语,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
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
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
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
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
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
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
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
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众姬妾丫鬟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陪笑求说:“二奶奶最圣明的。虽是
我们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践的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
今还求奶奶给留脸。”说着,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发,又哭
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对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娶亲,这个
礼我竟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日后教导子侄的。”贾蓉只跪着磕头,说:
“这事原不与父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吃了屎,调唆叔叔作的。我父亲也并不知
道。如今我父亲正要商量接太爷出殡,婶子若闹起来,儿子也是个死。只求婶子
责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子料理,儿子竟不能干这大事。婶子是何等
样人,岂不知俗语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糊涂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
就同那猫儿狗儿一般。婶子既教训,就不和儿子一般见识的,少不得还要婶子费
心费力将外头的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子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
屈,还要疼儿子。”说着,又磕头不绝。
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转过了一副形容言谈来,与
尤氏反陪礼说:“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诉了,把我吓昏了,不知
方才怎样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
谅我。还要嫂子转替哥哥说了,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尤氏贾蓉一齐都说:
“婶子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婶子方才说用过了五百两银子,少不得
我娘儿们打点五百两银子与婶子送过去,好补上的,不然岂有反教婶子又添上亏
空之名,越发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子还要周全方便,
别提这些话方好。”凤姐儿又冷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
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
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更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
听见这话,连夜喜欢的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进来同住。
倒是奴才小人的见识,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了。若是我们的主意,先回了老
太太,太太看是怎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
才不言语。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
我听见了,吓的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
这样大胆。打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我年轻不知事,反笑了,说:
‘他告什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冻死
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纵然死了,死的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
么怨的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的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
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
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
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
议,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发来讹。我是耗子尾
上长疮,──多少脓血儿。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贾氏贾蓉不等说
完,都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
舍了命才告。咱们如今想了一个法儿,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了妄告不实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