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告诉他的,竟没告诉完
了他。如今我听见一日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紫鹃道:“原来是你说
了,这又多谢你费心。我们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人每一日送一两燕
窝来呢?这就是了。”宝玉笑道:“这要天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紫
鹃道:“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那里有这闲钱吃这个。”宝玉听了,吃了一
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紫鹃道:“你妹妹回苏州家去。”宝玉笑道:
“你又说白话。苏州虽是原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人照看,才就了来的。明年
回去找谁?可见是扯谎。”紫鹃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
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姑娘来
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
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
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
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姑娘
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
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里呢。”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
般。紫鹃看他怎样回答,只不作声。忽见晴雯找来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
在这里。”紫鹃笑道:“他这里问姑娘的病症。我告诉了他半日,他只不信。你
倒拉他去罢。”说着,自己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见他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胀,忙拉他的手,一直到怡红院中。袭
人见了这般,慌起来,只说时气所感,热汗被风扑了。无奈宝玉发热事犹小可,
更觉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给他个枕头,他便睡
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众人见他这般,一时忙起来,
又不敢造次去回贾母,先便差人出去请李嬷嬷。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日,问他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他脉门摸了摸,
嘴唇人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掐的指印如许来深,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只说了一
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急的袭人忙拉他说:
“你老人家瞧瞧,可怕不怕?且告诉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么先
哭起来?”李嬷嬷捶床捣枕说:“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袭人等
以他年老多知,所以请他来看,如今见他这般一说,都信以为实,也都哭起来。
晴雯便告诉袭人,方才如此这般。袭人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见紫鹃正伏
侍黛玉吃药,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
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上。黛玉忽见袭人满
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便不免也慌了,忙问怎么了。袭人定了一回,哭
道:“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
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
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黛玉一听此言,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不中
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
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紫鹃忙上来捶背,
黛玉伏枕喘息半晌,推紫鹃道:“你不用捶,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紫
鹃哭道:“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顽话,他就认真了。”袭人道:“你
还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顽话认了真。”黛玉道:“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
说,他只怕就醒过来了。”紫鹃听说,忙下了床,同袭人到了怡红院。
谁知贾母王夫人等已都在那里了。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道:“你
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谁
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人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便
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
也不放,说:“要去连我也带了去。”众人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
苏州去”一句顽话引出来的。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