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回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
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
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
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
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
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
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
反像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
这里又回别的事。
一时,吴家的取了旧帐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
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
笔底下皆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
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
们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去了。
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
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眼泪鼻
涕哭起来。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
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
道:“我并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我这
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
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
敢犯法违理。”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
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
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
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
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
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
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
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
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
来。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
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这也问
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
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
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
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
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
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
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
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
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
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
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
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
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