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向茶格上取了茶碗,先用
温水涮一涮,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
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发上脸儿了!”晴雯道:
“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
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过。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
走走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
亮的,我们说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
麝月便开了后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
耍。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
了熏笼,随后出来。宝玉笑劝道:“看冻着,不是顽的。”晴雯只摆手,随后出
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忽然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
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一面正要唬麝月,只
听宝玉高声在内道:“晴雯出去了!”晴雯忙回身进来,笑道:“那里就唬死了
他?偏你惯会这蝎蝎螫螫老婆汉像的!”宝玉笑道:“倒不为唬坏了他,头一则
你冻着也不好,二则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唬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顽意,倒
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的这边被掖一掖。”晴雯听
说,便上来掖了掖,伸手进去渥一渥时,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
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
渥渥罢。”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的笑了进来,说道:
“吓了我一跳好的。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
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
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要唬
我去了。”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呢!我若不叫的快,可是倒唬一跳。”
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这小蹄子已经自怪自惊的了。”一面说,一面仍回
自己被中去了。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
成?”宝玉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
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
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道:“如何?到
底伤了风了。”麝月笑道:“他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饭。他这会还不保
养些,还要捉弄人。明儿病了,叫他自作自受。”宝玉问:“头上可热?”晴雯
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那里这么娇嫩起来了。”说着,只听外间房中十锦
格上的自鸣钟当当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
明儿再说罢。”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又惹他们说话。”说着,
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宝玉道:“快不要声张!
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
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虽如
此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呢?”
宝玉听了有理,便唤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
不是什么大病。袭人又不在家,他若家去养病,这里更没有人了。传一个大夫,
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别回太太罢了。”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奶奶
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
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
气的喊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
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笑道:“别生气,这原是他
的责任,唯恐太太知道了说他不是,白说一句。你素习好生气,如今肝火自然盛
了。”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宝玉便走过来,避在书架之后。只见两三个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