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盖庙,
这都是当日有钱的老公们和那些有钱的愚妇们听见有个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
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野史小说,便信真了。比如这水仙庵里面因供的是洛神,
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来并没有个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谎话,谁知这起愚人就
塑了像供着。今儿却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
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竟像天上掉下个活龙
来的一般,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只管赏
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
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
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用。”便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
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儿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
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
茗烟站过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
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
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这受祭
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
姐妹妹了。二爷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虽然阴阳间
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
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毕,又磕几个头,
才爬起来。
宝玉听他没说完,便撑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说,看人听见笑话。”
茗烟起来收过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和姑子说了,二爷还没用饭,
叫他随便收拾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知道今儿咱们里头大排筵宴,热闹非
常,二爷为此才躲了出来的。横竖在这里清净一天,也就尽到礼了。若不吃东西,
断使不得。”宝玉道:“戏酒既不吃,这随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烟道:“这便
才是。还有一说,咱们来了,还有人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了进城何妨?”
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
也尽了,不过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有意,原不过陪着父母
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
安生。二爷想我这话如何?”宝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个
跟了我出来,回来你怕担不是,所以拿这大题目来劝我。我才来了,不过为尽个
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没说一日不进城。这已完了心愿,赶着进城,大家放心,
岂不两尽其道。”茗烟道:“这更好了。”说着二人来至禅堂,果然那姑子收拾
了一桌素菜,宝玉胡乱吃了些,茗烟也吃了。
二人便上马仍回旧路。茗烟在后面只嘱咐:“二爷好生骑着,这马总没大骑
的,手里提紧着。”一面说着,早已进了城,仍从后门进去,忙忙来至怡红院中。
袭人等都不在房里,只有几个老婆子看屋子,见他来了,都喜的眉开眼笑,说:
“阿弥陀佛,可来了!把花姑娘急疯了!上头正坐席呢,二爷快去罢。”宝玉听
说忙将素服脱了,自去寻了华服换上,问在什么地方坐席,老婆子回说在新盖的
大花厅上。
宝玉听说,一径往花厅来,耳内早已隐隐闻得歌管之声。刚至穿堂那边,只
见玉钏儿独坐在廊檐下垂泪,一见他来,便收泪说道:“凤凰来了,快进去罢。
再一会子不来,都反了。”宝玉陪笑道:“你猜我往那里去了?”玉钏儿不答,
只管擦泪。宝玉忙进厅里,见了贾母王夫人等,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宝玉忙
赶着与凤姐儿行礼。贾母王夫人都说他不知道好歹,“怎么也不说声就私自跑了,
这还了得!明儿再这样,等老爷回家来,必告诉他打你。”说着又骂跟的小厮们
都偏听他的话,说那里去就去,也不回一声儿。一面又问他到底那去了,可吃了
什么,可唬着了。宝玉只回说:“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昨日没了,给他道恼去。他
哭的那样,不好撇下就回来,所以多等了一会子。”贾母道:“以后再私自出门,
不先告诉我们,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宝玉答应着。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