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
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
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
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柰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於
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
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沛
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霸上。居月馀,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
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
灭秦之后,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号曰三秦。项羽为西楚霸王,
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后五年,天下定於汉。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於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
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为
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曰: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
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
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彊弩不射。楚师深入,战於鸿门,曾无藩篱
之艰。於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
之众要市於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於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
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於秦王,二十馀君,常
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世,
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於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
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
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阨,荷戟而守之。诸侯起於匹夫,以利
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
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
意於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
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
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为戮没
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
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
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彊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
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
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秦本末并失,
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
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
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
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王、武王蒙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
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
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
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
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於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
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
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
百万